其实是卢卡单人向。对不起,玛丽娜还是和艾俊结婚了。可是,爱情难道不就是,自己一个人玩耍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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卢卡·库芬有这么一本未公开的乐谱,他时不时在里面增添一两首曲子,又删减去几首。在他人眼中,这是他闲暇时刻分外喜爱的一件事。
不公开的东西自然是一个死后也不能让旁人明了的秘密。于是早在他将第一本乐谱填满前,卢卡已为自己立下遗嘱,要将它们烧毁。
“假如那时候我比妳先死去,朱莉卡。”他对妹妹说,“这件事情就拜托给妳了。”
朱莉卡埋怨:“别总说这种奇怪的话,卢卡。别人还说我比你难搞。”
“但妳会这么做的吧?”
“可那些都是杰作,或许过段时间,你会改变心意。”
卢卡垂下眼眸,他沉默地微笑,用拨片撩动琴弦。音乐从他的手中流淌,自他心中产生,却注定离他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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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能使人心意互通的音乐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意义。”他对着主持人说道,“这个意义却不是付诸在歌词上的,言语不过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。当我在弹奏单独属于我的音乐时,我是在传达我的心意,我的感受,我的灵魂,甚至是我这一生的信仰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说,你希望借由音乐来传达什么?”
“我无法克制不由音乐来传达。音乐与我的灵魂联系在一起。”
“那么你渴望你的听众理解它?”
“我猜是的。”
“目前为止,你感到自己有成功过吗?”
“或多或少是能够传达的。”
“有完全传达给谁过吗?”
“有。”
“真的吗?”
“是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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玛丽娜·奥戈斯特的第三个孩子出生在十月末。他呱呱坠地的第一瞬间就爆发出响亮的哭声,昭示自己的存在,既像个辩论家,又像个表演家。从那天开始,这孩子就止不住哭,每当他扯开嗓子,他的父亲就要一手捂住耳朵,一手将他抱离妻子。
“真是个鬼见愁。”孩子的爷爷板着脸说,可他粗糙的手指抚摸在幼儿的脸上流连不去。
卢卡与朱莉卡一同来探望玛丽娜,他将鲜花摆放在桌上,俯身到那个随着婴儿哭泣挣扎而微微晃动的摇篮前。
“真是个有活力的小家伙。”卢卡说。
玛丽娜说:“快别提了,他可能是想在我们家哭出一条塞纳河来。”
她微微笑着,坐在沙发上搂抱着女儿,看向卢卡。
卢卡注意到她的视线,回过头。她的面容笼罩在阳光中,如此的祥和平淡。他记忆中的玛丽娜·杜培·程仍是个青涩的,面红耳赤的少女,与眼前这个母亲是多么不一样。有时卢卡怀疑岁月改变了她,却没有改变自己。这世间的一切都在变迁,他弹奏着,创作着,龟缩于音乐静谧的庇护之下,在其中追寻永恒。
“你最近过得好吗?”玛丽娜问,“我看到你去英国表演了。”
“一切都很好。”卢卡回答,他将视线转回那哭闹的婴儿身上,沉思起来。过了一会儿,开始轻轻吹起口哨。那一段曲调反反复复在他嘴中来回,如缭绕的云雾般覆盖这一切。
婴儿缓慢地停止啼哭。他进入睡眠中。
玛丽娜同样侧耳倾听那一段旋律。她困惑地蹙眉,看着卢卡的背影,询问道:“假如一切都很好,为什么你的音乐听起来这么难过?发生了什么?”
卢卡停下来。他依旧背对着玛丽娜。
“我说错了吗?”
“不,没有。”卢卡说。
“那么你在想什么?”玛丽娜问。
他回过身,凝视她。可说就那么将近一分钟的时间,卢卡就那样凝视着她。他注意到她湛蓝眼睛中真挚的光芒,轻抿的嘴唇,藏在女儿柔滑发丝中白嫩的手指,她挑起的眉毛,落在她鼻侧的阴影。
有一瞬间,卢卡想要说出什么。但他想到:我依循着我的信念而活,如果我失去它,我将失去我的音乐,失去我至今仍拥有的美好,失去这一切。
因此卢卡没有说出那句话。
他只说道:“我在想,玛丽娜,我不明白,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妳能够完全听懂我的音乐?”
她恍然大悟:“你难道是在为了这件事情烦恼吗?”
卢卡没有否认。
“可是,卢卡,你的音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,没有一个人听过还能无动于衷。当然,或许他们还不能那样理解你想表达的东西,但是只要再一点时间,只要他们再继续听下去......”
卢卡沉静地站在原地,仿佛在认真听玛丽娜说的话。然而实际上,他仅仅是将心底浮现出的新的旋律按压下去。实际上,他只想着,假如她不再能听得懂我的音乐,不再能理解我就好了。假如在她面前,我能够保有他人眼中的神秘——
那么掩藏的思念就可以被肆意地宣扬,恋慕就可以佯装成精巧的乐曲,如雨点般滴进她的耳中。
假如她的耳朵能变得迟钝,就不会听出我做的恋曲。不付诸言语,她就不能懂得这份感情。
假如我与她生活在音乐的巴别塔,假如岁月已磨平她的想象,那么我就能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弹奏。
卢卡将搭在摇篮边的手指抽回身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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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乐谱将在他的葬礼上被朱莉卡付之一炬。即使再多的人谴责她,朱莉卡也只得遵照卢卡的遗嘱这样做。
他的遗嘱再如何改动,最终也没把这项要求去掉。
这一辈子,卢卡也只忠贞于这一份信念。
出于这份忠贞,在他心底流淌的,清澈而忧伤的旋律从不曾真正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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