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游千】预言(完)

架空向,对不起我瞎写的。


[千里之眼与腐朽别墅]

单扇门孤零零随风晃荡着,其中一个固定的螺丝已经毁坏生锈。一抹孤独皎洁的月光从空洞洞的窗口照射进来,打在百叶门的横格上,在地面投下一条条细若游蛇的歪曲黑影。

 

那声音是如此寂寥,咔哒咔哒。轻微的,卑怯的,不敢吵到任何人。

 

这是一间还没有被人居住过就废弃掉的屋子。著名创作家买下这间别墅来避暑,却在搬进来前被发疯的追随者拿匕首刺中腹部十四下,据说血在地板上溅成一头山羊的不祥形状。唯一搬进来的家具只有没拆下塑料膜的沙发与床垫,以及一个床头柜。在日晒雨淋下,现如今,抽屉已经很难拉出。

 

本世纪最杰出的预言家雨取千佳坐在被塑料膜包裹的床垫上,沐浴在静谧的月光中。再有一天时间,窥伺过多天机的预言家就要失明。

 

她来到这间废弃的屋子是出于自己的原因。不知何时起,这座屋子右翼的一道窗锁坏了,千佳轻而易举闯进了这栋充满哀伤气息的空房。

 

走上大理石面的台阶,到达了创作家原先计划成为卧室的房间,千佳看见那张巨大尺寸的床垫蒙满灰尘,如同一件沉睡的宝物。于是她用指甲抠破塑料膜,拉扯开那一片滋啦作响的透明覆盖物,露出床垫。漫天灰尘飞扬,如同下了场不合季节、肮脏的雪。

 

这张床十分厚实、有弹性。它温和地接纳了她。

 

失明前要看见什么风景,千佳的内心并没有想好,却十分确定失明后,这神秘莫测,世人趋之若鹜的力量也将一块消亡。

 

她坐在床垫上,吝啬于合眼,面朝迎接月光的空窗。门板如她唯一的随同,讨好地继续发出一阵阵咔哒声。

 

在失明前,雨取千佳将做出最后一个预言。

 

 

 

[少年于深夜到来]

深夜,暮春的风还很冷,灌满整间卧室。没有家具使得这里变得更加寒冷。整栋屋子都在空虚地呜咽着,为自己从未被垂怜入住一天难过。然而关于主人的所有事,它却都知道。他与情人的耳鬓厮磨,他和经纪人的斗争,他遗留在外的私生子,他有很多的故事。它想诉说给千佳听,可是千佳耳中只有呼啸的风声。

 

当她两眼朝窗外望去,没有看见这栋别墅的眼泪,却见到郁郁葱葱的杉树林在风中摇摆的挺拔身影。在其中,由远及近,浮现出一个少年灰白的脸孔。五月深夜漆黑的幕帘中,他却像踏雪而来,揪紧风衣领口,顶着一头刺眼的白发,面颊上残留未干的血痕。

 

这回少年不必攀窗而入。千佳把别墅的门闩从里面打开了。少年堂堂正正地自大门走进来,不带一丝怀疑与害怕。他的目光淡然,脚步坚定,在别墅中徘徊不去,直到走进那扇咯吱作响的卧室门后,看见坐在床上的娇小少女。那名少女看上去如此弱小、苍白,她恬然的面孔令他隐约感到熟悉。

 

死亡冥冥中指引了道路。少年轻轻地走向她。

 

“妳是谁,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少年询问。

 

千佳微微抬起头来,她几乎是抱歉地,友好地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来:“你好,我叫雨取千佳。我将要为你做出一个预言。”

 

“为什么是我?”少年好奇地问。

 

她回答:“这个嘛,我也不知道。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。”

 

少年思考了一会儿:“嚯……那么说,妳很依赖妳的直觉咯?”

 

“毕竟,我是个预言家嘛。”千佳谦虚地说道。

 

“既然妳是个预言家,那妳知道我的名字咯?”少年问。

 

千佳静静地摇了摇头。

 

少年说道:“我的名字叫空闲游真。妳能够记住吗?”

 

千佳点了点头:“我想,我是能够记住的。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
 

“幸会幸会,请多指教。”游真于是伸出手,与千佳握了握。他坐到她的身旁,似乎颇为高兴在这幢别墅中,能够有对方的陪伴。他的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揪住风衣领口,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。

 

千佳问:“你很冷吗?”

 

“哦,冷倒是有那么一点冷。”游真回答,“不过真正的原因是别的。”

 

“什么原因呢?”千佳问。

 

然而游真并没有对这个问题作出反应:“妳说,妳要为我做一个预言?就像女巫用水晶球那样?妳看得到我的未来?”

 

“不……我不用水晶球。”千佳说,“我只用眼睛看,看得到一些。但是今天过后便看不到了。”

 

“为什么?”

 

“我的力量用尽了,我很快就会失明的。”

 

“啊,是这样。”游真说,他倒并没有表现得很怜悯,却有那么一些惋惜地说,“但是我猜想,我不需要妳的预言。”

 

“为什么?”这回换千佳好奇地问。

 

游真终于拉开了他的风衣:“事情是这样的,我觉得我今晚就会死了,所以没有什么可以预言的。假如妳是要预言我的死,那么我已经知道了。”

 

千佳看着他拉开的风衣,不由吃了一惊。

 

空闲游真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,被腹部渗出的鲜血染得沉甸甸的,他拉开弄脏了风衣的内衬。他笑嘻嘻地将风衣重新裹起来。

 

“弄脏了妳的床垫就不好了。”他说。

 

“没关系,我不在意。更何况,这也不是我的床垫。”她说。

 

“那么妳不介意借我一会儿妳的肩膀吧?我有那么一点累。”他问。

 

“你靠吧,最好能够休息一会儿。”她说。

 

游真将自己的脑袋抵在她的肩膀上,闭上眼睛。他的头颅没有想象中那么沉,那重量若有似无,饶是千佳这么瘦弱,都感受不到重量。

 

她坐着,听见他微弱均匀的呼吸声。窗外的月光依旧如此皎洁。

 

 

 

[洁白的月光下]

空闲游真仿佛感觉不到痛,他连喊也不喊一声。当他睁开双眼时,雨取千佳依旧凝望着窗外的月光,窗外的景色。她的神情如此温柔、平淡,有那么一点不舍,却又显得释然。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但似乎也没有过很久。

 

他问道:“妳为什么会来这里?”

 

“因为我要为你做一个预言。”千佳说。

 

“但妳不害怕妳的眼睛失明吗?”

 

“怕呀,所以我希望你能陪陪我。至少直到我看不见为止。”

 

“可我不知道我会活到哪时候……”游真咕哝,不过很快又答应了,“好吧,我会尽量多活一下。”

 

他说着,总算脱下风衣与被血浸得十分肮脏的衬衫,掏出风衣口袋里的一些物什,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。不过那个伤口太大,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能做的,他噘着嘴,勉为其难地擦了擦血。

 

千佳见他动手了,便从床上下来,与他一道处理伤口。他们用他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垫在床头柜下的旧报纸,用火燎过他的伤,然后拿瑞士小刀割开她的薄外套缠住了他的腹部。在整个途中,游真依然一言不发。

 

他轻蹙眉头,忍耐着,但仿佛也没有十分痛苦。

 

“你还好吗?”

 

“哦,还行吧。我对痛不是那么敏感。”游真说,“谢谢妳,妳的胆子意外的很大嘛。”

 

千佳问:“是谁对你做了这种事情?”

 

“我觉得妳还是别问比较好哦。”他告诫,“我专门干些不三不四的勾当。”

 

她细心地打了个结:“你不怕死吗?我还是蛮害怕你死的。”

 

他拍拍她垂下的脑袋:“对这种事情,我倒是没有什么实感。妳也不必害怕啦。话说,妳就不得不失明吗?即使我不听我的那个预言?”

 

“是的,不论你听不听,我想都不会有任何改变。”

 

“可妳想做那个预言吗?”

 

“你不想的话,我就不做。”她说,抬起头来看他。

 

游真沉默了一会儿,与她互相凝视。她乌黑的双眸倒映出月亮的身影,在孤寂的黑夜中熠熠生辉。

 

他笑起来。

 

“那么就先不了吧,我知道今晚我和妳会一直在一起。时间这么宝贵,我们总可以聊点别的。”

 

她跟着笑起来。

 

“聊些什么呢?”

 

“聊什么都可以。”他说。

 

他们将一生的故事用平静的言语诉说,就像投射在地面上的月光。风吹拂过他们的面颊、发梢,冰凉的触感就像温柔的手在抚摸他们。

 

 

 

[但黎明终将到来]

一朵白色的花朵静悄悄地在千佳的瞳孔中绽放。她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,就像遮上了一块雾面玻璃。她镇静地握住游真的手。

 

她恳求道:“我希望你今天不要死去,你可以撑到我看不见以后吗?你能够保证吗?”

 

游真感到她的手十分冰冷,尽管他自己的手同样没有温度,他仍然紧紧捏住了她的手指:“妳要看不见了吗?”

 

她点点头。她感到自己正在失去光芒。

 

游真向她保证:“我是绝不会在妳面前死的,那样只会让妳害怕罢了。我现在感觉好得很,如果不是头有点晕,甚至可以为妳翻个跟斗。告诉我吧,妳想要做些什么?”

 

“你能够牵着我的手,带我出去吗?我想要在更宽阔的地方……”她嗫嚅,谨慎地要求,“我想要在最后看一眼……”

 

游真答应了。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,也可以说是他们二人互相搀扶。他的脚步并不像刚进来的时候这样坚定了,反而变得有几分虚浮。千佳眼中的世界变得如同从钥匙孔中窥觊到的一样狭隘,是一条彩色的线,周遭都被无尽的黑暗填满。

 

他们走下阶梯,绕过空荡大厅中那尊孤零零的战马雕塑,穿过玻璃门来到后院。他们走得很缓慢,一个个脚步踩在湿润的草地上,直到来到游真出现的那片树林前,二人才停住脚步。

 

游真仰起头,注视着那片黑黝黝的树林:“我来的时候,看见这里有光呢,所以朝这边走了。”

 

“或许是月光吧。”千佳猜。

 

游真小声地笑了起来。他知道不是月光。

 

“趁着我还能看到,你真的不想知道那个预言吗?那是我最后能够给你的东西了。”

 

他挑起眉:“哦?妳现在要看吗?那妳岂不是会错过最后看见的日出吗?假如妳真的很想告诉我的话,那么我会细心记下的。”

 

“我想告诉你呀。”她笑着说。

 

游真说:“那么妳就告诉我吧。”

 

 

 

[预言]

朝阳从树林后方缓缓升起,刺目的光芒令游真不禁皱了皱眉。

 

千佳却沉浸在千里之外的未来中,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破晓的壮丽景象。她漂亮的乌黑眼眸终于被灰白的烟雾完全掩盖住了。最后的刺痛袭来,千佳被永久地从未来与光明中驱逐在外。她一个踉跄,差点跌倒在地,游真扶住她。

 

两人一同坐到沾满露珠的草地上。

 

她闭着双眼,安静地微笑,手指抓住游真冰凉的手腕。

 

游真说道:“怎么啦?妳看见什么了?”

 

“我看见我和你,我们在等待日出。”她轻声回答。

 

“那不就是刚才的事嘛。”于是游真笑着说道。

 

千佳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。

 

“啊,不是的。”她说,“那是一个不一样的,很久以后的日出。”

 

游真愣了愣,他没有说话。可是当一滴克制的泪水从千佳紧闭的眼皮底下滑落时,他抬起手,小心地拂去了它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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